赵州桥头河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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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3月31日 星期二 E-mail:[email protected] 文化新闻部主办 责任编辑 赵卓菁 校对 郝鹏飞 前几日,和文友专程寻访闻喜 县两个市级文保单位 —孙氏祠 堂、张氏祀堂两座乡村祠堂。 先到桐城镇岭东村中心,参观 孙氏祠堂。祠堂大门坐北向南,三 开间,门上悬有木匾,阴刻行书“孙 氏祠堂”。仰望梁脊板上隐约有“乾 隆伍年”的字样。蹲踞门侧的石狮 子,额枋上精美的门雕,还有檐下盘 卧着的小石兽,看上去都是地道的 “原装”。再看那栩栩如生的卧兽, 还被几根铁条箍死了,保护措施相 当严密。 从隔壁医疗所的侧门进入。此 祠堂整体是个布局严谨且保存完好 的两进院落,历经数百年风雨沧桑, 仍完好如初,堪称奇迹。 大门两侧有门洞,砖制门楣上 分别阳刻有“明洁”和“静嘉”的篆书 文字。 两座院落之间的垂花门古朴大 气,正面悬有木匾,题额行书为“绍 闻衣德”(语出《尚书》,意思是明相 位、立德业以传承家族名望)。据说 是孙门进士十二世孙子昶于1696 年暮春题写,背面悬匾上题有“萃涣 联疏”四个行书大字。 走过垂花门,是颇为宽敞的后 院,正面是三开间大殿,檐下有石 柱,柱上石刻对联依稀可辨。正殿 作为祠堂主体建筑,颇为考究,无论 是额枋上的彩绘与木雕,还是镂空 雕花窗都可谓工艺精湛。可惜殿门 紧锁,只能透过窗棂一探究竟。殿 里光线昏暗模糊不清,隐约看到大 殿正中有一方悬匾,阳刻行书为“昭 假燕宜”。 据说孙氏祠堂上个世纪先被改 为农民俱乐部,后又长期当作卫生 所和商店使用,所以两侧厢房的门 窗经过改造,在古色古香的祠堂里 显得有些刺眼,倘能修旧如旧,恢复 原貌更好。 孙氏家族在当地可谓名门望 族,自元到民国初年,历二十九世, 尤以清代文运昌盛,人才辈出,出过 1个进士、4个举人和两个副贡。该 祠 堂 始 建 于 万 历 三 十 八 年(1610 ),重 修 于 乾 隆 五 年(1740 )。 二百八十载光阴倏忽而去,孙氏祠 堂保存之完好,建筑结构之坚固,令 人叹为观止。 驱车再去5公里开外的店头 村,在村中心找到“张氏祀堂”。它 始建于康熙三十二年(1693 年),嘉 庆七年(1802 年)重修,现保存有格 祖 堂(祭祖堂)、南北厢房、东西门 房、耳房等,论布局规模与建筑艺 术,略逊色于孙氏祠堂。 格祖堂的横梁上有以民风民俗 为主的各种彩绘,蕴含着厚重的历 史文化。堂门两侧有意味隽永的长 联,上联曰:肇姓自二难想当年昆 仲缔造积德千载不朽;下联为:衍 族具四美看今日瓜瓞绵延流泽万世 无 疆 (“ 四美”即“德孝忠义”, 为张氏之家训)。祭祖堂两侧有耳 房,门楣上分别阳刻着“思敬” “存诚”字样。 顺利进入祭祖堂,殿堂正中赫 然矗立着名为“张氏世系”的巨型祖 碑,从二世到十二世,张氏后人名号 均密密麻麻镌刻其上。张氏后裔数 百年开枝散叶,生生不息,最后都在 家谱与眼前的祖碑上留下了自己的 印记。殿墙上还悬挂着张氏家规家 训,可见张氏祀堂不仅是张氏后人 祭祖之殿堂,更是他们忆家训传家 风的课堂。 祠堂门口张贴着一张红底黑字 的告示,说是祖坟那儿两通数百年 的先祖古碑,前些天,碑首差点被人 盗走,现在亟需加盖一座碑亭,需要 大家集资兴建。看来要保护好乡间 文物,应该充分发动群众,民间力量 的作用不可小觑。 参天之树,必有其根;环山之 水,必有其源。敬重祖先,慎终追 远,历来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今天我们精心保护散见于乡村的祠 堂,不仅仅是保护文物之需,更重要 的是优秀家风与家训的传承。 闻喜乡间的两座明清祠堂 李恩虎 赵州桥大名鼎鼎,我还是个孩童时, 就从当时的新闻纪录电影中,看到过赵 州桥,至今记忆犹新。后来当语文教师, 又从茅以升先生的《中国石拱桥》里,领 略过赵州桥的风采。等真实的赵州桥出 现在眼前时,我还是为这座古老桥梁的 雄伟精致,气势如虹赞叹,也感到了亲 切,还带有几分自豪。因为,一千多年来, 赵州桥头始终守候着两位河东人。一位 传播着赵州桥的美名,让这座石桥名扬 天下;一位护佑着赵州桥的平安,让这座 石桥完好无损。 有他们在,以河东人的身份站在赵 州桥头,看游人往来,心情肯定与其他人 不同。 古代,赵州或曰赵郡,今称赵县。八 月的赵县天气闷热,阳光照耀在石桥之 上,飞虹凌波般的卷拱、雕刻精美的护栏 熠熠生辉。天空白云飘浮,岸畔杨柳摇 曳。桥下,洨河水清澈碧绿,倒映出古桥 的伟姿。虽难以体会“初云出月,长虹饮 涧”“苍龙飞架 ,玉环半沉”的意境 ,但在 桥头见到了家乡先贤,而且,他们在赵州 桥一千多年的历史中,起着至关重要的 作用,那种激动、自豪,又是赵州当地人 难以理解的。 赵州桥又名安济桥,当地人称大石 桥。与之相对应的小石桥,建于城西冶河 之上,又名永通桥。两座古老的石桥,一 座建于隋,一座建于唐,都构思奇妙,巧 夺天工,非天才莫能为。桥是谁建的呢? 当地长期流传一首歌谣,叫《小放牛》,歌 中唱: 赵州石桥什么人来修, 玉石栏杆什么人留? 什么人骑驴桥上走, 什么人推车碾了一道沟? 赵州石桥鲁班爷来修, 玉石栏杆圣人留。 张果老骑驴桥上走, 柴王爷推车碾了一道沟。 大石桥是鲁班爷修建,小石桥呢?在 当地流传的故事中,是鲁班妹妹修的。 其实,早就有人确切地指出赵州桥 是谁修的。唐开元十四年(726 年),一位 唐朝文人路过定州,留下了一篇文章,开 篇句即说:“赵郡洨河石桥,隋匠李春之 迹也。” 这篇文章叫《石桥记》,写这篇文章 的人叫张嘉贞,河东道蒲州府猗氏县(山西省临猗县)人,一个在盛唐时期当过 宰相,而且儿子、孙子都当过宰相的古代 名宦。他还有个后人,叫张彦远,被誉为 中国“画史之祖”。唐人称河东张家“三相 盛门,四朝雅望”;唐代文学家李肇称: “张氏嘉贞生延赏,延赏生弘靖,国朝已 来,祖孙三代为相,唯此一家。” 张嘉贞是个站立于历史深处的人 物,本该藏在卷帙之中,即便贵为宰相, 也默默然 ,恂恂然 ,有了这篇《石桥记》, 就永远站在赵州桥头,气宇轩昂,昂首挺 立,从唐朝走到现在,备受世人尊重。 张嘉贞当宰相(中书令)时,正当开 元盛世,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唐 朝的繁荣作出了贡献。不过,在后人的印 象中,来到赵州的张嘉贞却是位失意的 贬谪官员。开元十一年,河东同乡、大诗 人张说设下圈套,将张嘉贞拉下相位,自 己当上宰相。几经周折,张嘉贞先被贬为 幽州刺史,时间不长,又拜为户部尚书兼 益州长史。笫二年,再贬为台州刺史。开 元十四年(726 年),“代卢从愿为工部尚 书、定州刺史、知北平军事”。几番贬官之 后,这次算是升迁。唐玄宗难忘张嘉贞过 人的才气和直率的个性,晋升官职之外, 并加封河东侯。张嘉贞有了贵族身份,离 京赴定州时,唐玄宗赋诗加勉,并诏命百 官在长安东门外为他饯行。张嘉贞赚足 了面子,一扫三年来的郁闷之气。不到三 年时间里,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上上下 下,南北辗转,几番调度,虽皇恩浩荡,早 已身心疲惫。从京城长安一路走来,跋山 涉水,风尘仆仆。在翻越太行山,经过卫 州(今河南省卫辉市)时,他遇见了一位 年轻人,以卫州司功参军为河北道推勾 租庸兼覆囚使判官柳涣。这同样是位老 乡、河东望族柳氏家族后人,又是心怀崇 敬的晚辈。张嘉贞卫州小住之后,柳涣执 意护送这位河东前辈去定州赴任。从卫 州到定州,道路崎岖,山重水复,何止千 里。途经赵州时,张嘉贞再次看到了气势 如虹的赵州大石桥。两年前,被贬为幽州 刺史时,他曾经路过赵州。那次,他也曾 为大石桥的壮丽赞叹过,却因心情郁结, 没有成文。此次北来,张嘉贞心情不错, 一样任刺史,却同时兼任工部尚书,加封 了象征贵族地位的河东侯,再加上玄宗 皇帝赋诗,百官送行,接连几桩喜事,张 嘉贞怎能不心情大好?一般论者说到张 嘉贞写《石桥记》,都注意到了他的中书 令和定州刺史头衔。事实是,当时,他的 中书令已被罢免三年,定州刺史正在赴 任途中,还没正式接手履职,写《石桥记》 时,官衔只有一个,那就是工部尚书,而 且刚上任不久。有这个官职,写《石桥记》 是他的分内之事,由他写出来的赵州大 石桥,是权威发布。 工部是做什么的呢?百度说:工部, 古代中央六部(吏、兵、户、礼、刑、工)之 一 ,掌管全国屯田、水利、土木、工程、交 通运输、官办工业等,尚书为其长。 那时候,张嘉贞站在赵州桥头,身份 是主管全国桥梁建设的最高官员。当地 官员陪伴在身旁,为他介绍这座前朝的 大石桥。从隋朝到唐开元年间,刚刚过去 一百三十多年,大石桥的建造过程还在 当地口口相传,沉静,沧桑,大气磅礴,带 有隋人的机智和隋朝的印记。面对如此 宏伟的石桥,刚上任不久的张尚书怎能 不印象深刻? 张嘉贞从桥北走上了如同弯月般的 桥拱,踏着桥面青石,一步步走来,看两 面护栏美轮美奂,油然而生敬意。他是个 靠文采步入仕途的朝廷命官。二十多年 前,因一篇替别人写的奏章,深受女皇武 则天器重,由一介草民,直接步入仕途, 受任八品监察御史。后来历任兵部员外 郎、中书舍人、梁秦二州都督、并州长史 及天兵军节度使等职。这次,从长安一路 走来,怀揣满腹经纶,心情愉快,又在履 职工部尚书后第一次遇到分内之事,怎 能不思绪飞扬,挥毫泼墨? 一篇二百余字的《石桥记》在他的笔 下诞生了。 赵郡洨河石桥,隋匠李春之迹。制造 奇特,人不知其所以为。 试观乎,用石之妙,楞平碪斫,方版 促郁,缄穹隆崇,豁然无楹。吁!可怪也! 又详乎乂插骈坒,磨砻致密,甃百象一, 仍湖灰璺,腰铁拴蹙,两涯嵌四穴:盖以 杀怒水之荡突。怀山而固护焉。非夫深智 远虑,莫能创是。其栏槛华柱,锤斫龙兽 之状,蟠绕挐踞,睢盱翕歘,若飞若动,又 足畏乎! 夫通济利涉,三才一致。故辰象昭 回,天河临乎析木。鬼神幽助,海石倒乎 扶桑;亦有停杯渡河,羽毛填塞,引弓击 水,鳞甲攒会者,徒闻于目。目所睹者,工 所难者,比于是者,莫之与京。 唐朝的笔墨随着张嘉贞的思绪,描 述着隋代的石桥。隋代的石桥,随着唐朝 的笔墨,从洨河之上,跃然纸间,留给了 后人。 这是最早点明赵州桥修建年代和建 造者姓名的文字,也是中国文学史上,第 一篇写桥的散文。有这篇文章,赵州桥奠 定了世界第一桥的地位。 短短二百零四字,包含的信息量之 大,足以为后人解读当时的赵州桥。 陪张嘉贞来赵州的河东解州人柳涣 同样被大石桥感动,跃跃欲试,但面对长 辈,又是以文名享誉当朝的朝廷重臣,迟 迟不敢落笔。张嘉贞看出了年轻人的心 思,在一旁连番鼓励。很快,柳涣的文字 也写成了。 于绎工妙,冲讯灵若。架海维河,浮 鼋役鹊。伊制或微,兹模盖略。析坚合异, 趋涯韯壑。弢堂忽动,观龙石跃。信梁而 齐奇,右启为博。北走燕冀,南池温洛,騑 騑壮鎱,殷殷雷薄。携斧拖绣,骞騘视鹤。 艺人恈天,财丰颂阁。斫轮见嗟,错石惟 作。并同良球,人斯瞿 这是一篇铭文,文字奇谲,生涩古 奥,与张嘉贞的文字显然不在一个层面, 着墨点也不同,多从石桥的作用落笔,名 为《石桥铭》。两文内容互补,正好全面描 述了赵州大石桥。宋代姚铉编辑《唐文 粹》一书时,将铭与序合为一体。张嘉贞 的《石桥记》就成了《石桥铭序》。 张嘉贞本人就是个书法大家。其四 世孙、书画史家张彦远在其大作《法书要 录》中,称赞其祖: “河东公(指张嘉贞)书 迹俊异 ,尤能大书 。本传云 :‘不因师法 , 而天姿雄劲。’”当时,张嘉贞可能是行旅 匆匆,急于去定州赴任,顾不得亲笔丹书 碑文,便离开了赵州。 一年后,张嘉贞在定州刺史任上,为 曲阳县北岳庙撰文丹书,才用遒劲的楷 书大字,展现了他的书法风采。 赵嘉贞走后,赵州刺史着人丹书、镌 刻 ,将《石桥铭序》碑立于桥头 。可惜 ,这 座价值千金的名碑一度不见踪迹。如今 立在桥头的是今人丹书的石碑。陪我们 参观的赵县当地学者、八十岁高龄的贾 国锁老先生指着碑文开首一段,说: “‘赵 郡洨河石桥,隋匠李春之迹也。’共十三 个字,字字千金,是将赵州桥定为隋代桥 梁,并认定为李春所建的最早文字依据。 因为这十三个字,赵州桥有了建造年代, 明确了建造人。这里说到的隋匠,是大石 桥建于隋代的重要证据。说隋匠李春,则 是赵州桥建造者为李春的唯一证据。虽 说考证学讲究孤证不足为凭,但千百年 来,人们就是按照张嘉贞的说法,认定李 春就是赵州桥的建造者。河东猗氏人对 赵州的贡献,功不可没。” 至于李春是谁,哪年出生的,家里还 有什么人,都不重要,只需知道他是隋朝 工匠,建造过一座伟大的石桥就足够了。 如今,李春铜像就立在石桥北西侧, 扎方巾,着长衣,束腰带,执图纸,表情沉 稳,目光深邃,望着他精心建造的大石 桥,做思考状。雕塑者可能想尽量表现出 李春的时代特征,以示站在基座之上的 是个距今一千多年的隋代人。 但是,没有张嘉贞,谁知道李春?没 有张嘉贞,谁知道李春是隋代工匠?李春 是由张嘉贞写出来的石桥建造者,一经 落笔,就成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工匠, 是整个赵州,乃至全中国的骄傲。中国历 史上,李氏是个庞大的姓氏,出过的历史 人物灿若星辰,不计其数,但从赵县李氏 宗亲会贴在景区的族谱可以看出,赵州 李姓史上最杰出的人物,不是帝王将相, 也不是文人墨客,而是隋匠李春。是张嘉 贞成就了李春,使他由地位低微的工匠, 成为备受后人崇拜的智者。 作为河东人,我觉得桥畔还应立着 另一个人,这就是张嘉贞。 如今的赵州桥头,除张嘉贞的文字 之外,再不见与张嘉贞有关的任何东西, 不能不说是个遗憾。我和我的同仁来了, 专程探访,寻寻觅觅之余,觉得张嘉贞好 像同样站在桥头,一身官服,一脸微笑, 娓娓讲述着大石桥的往事。 贾 老 先 生 谈 起 现 存 的《石 桥 铭 序》 时,提到了同样在桥头矗立数百年的河 东圣贤—关羽关老爷。 从被请来的那天起,关老爷就高坐 在桥头的关帝阁神龛之上,面若重枣,美 髯飘拂,比当过宰相的张嘉贞更受人敬 畏。把他请到这里,专门修阁供奉,是要 靠他老人家的威名,保护石桥和行人安 全,镇住河兽,降伏河妖。 早年的关帝阁修在桥南,正对石桥 中轴线,一端压在桥南小拱之上,高两 层,檐下悬挂三面牌匾,蓝底金字。东面 牌匾楷书“文武圣神”,西面牌匾楷书“浩 然正气”,中间牌匾行书“关帝阁”。关帝 像供奉在二楼正厅。下层开门洞,北往的 旅人,上石桥,要先过门洞。南去的行人, 过了石桥,要通过门洞,才能走上旅途。 行人从门洞下经过的那会儿,关帝关老 爷就高高端坐在头顶,用忠义勇武护佑 一方平安。 1933 年 11 月 ,梁 思 成 先 生 曾 来 赵 县,以一个建筑大师的眼光,对赵州桥进 行考察,后写成《赵州大石桥即安济桥 —附:永通桥、济美桥》一文。文中提到 了修在桥头的关帝阁: 在桥的南端岸上的关帝阁。阁由前 后两部分合成,后部是主要部分,一座三 楹殿,歇山顶,筑在坚实的砖台之上。台 下的圆形门洞正跨在桥头,凡是由桥上 经过的行旅全得由此穿过,由手法上看 来,这部分也许是元末明初的结构。前部 是上下两层楼,上层也是三楹;下层外面 虽用砖墙,与后部砖台联络相称,内部却 非门洞,而是三开间,以中间一间为过 道,通联后部门洞,为行人必经之处。上 层三楹前殿,用木楼版,卷棚悬山顶。这 前部,从结构上看来,当属后代所加。正 阁内关羽像,尚雄伟。前桅檐下的匾额, 传说是严嵩的手笔。 梁思成先生来考察时,赵州桥因年 久失修,渐积伤损,连桥下的洨河也已干 涸,变为一条季节性河流。为考察大石 桥,梁先生可谓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因 桥在县城南五里,不方便来回奔走,梁先 生白天工作疲倦时,只好在关帝阁小憩, 晚上才回县城。数十天中,他经常从二层 观察石桥。正是从长时间的观望中,他看 出大石桥东面出现了问题: “现在自关帝 阁上可以看出桥东面的中部,已经显然 有向外崩倒的倾向,若不及早修葺,则更 进一步了。” 考察期间,梁先生测量了赵州桥的 各种数据。一千三百多年来,第一次有人 用科学的方法打量赵州桥,而且形成文 字公诸于世。梁先生的考察,可以说是比 对着张嘉贞的《石桥铭序》、采用科学方 法进行的。比如,说到石桥大拱上的卷 拱,他说: “讲这长扁的大拱上面,每端所 伏的两个小卷,张嘉贞《铭》中所说的, ‘两涯嵌四穴’,真是可惊异地表现出一 种极近代的进步的工程精神。” 此行,梁先生留下了两个遗憾。一是 看到的石桥护栏已非隋朝原件,张嘉贞 所说的“龙兽之状”,“刀法布局 ,都不见 得出奇,为清代补葺”。二是始终没找到 本该立于桥头的《石桥铭序》原碑。尽管 他曾出资,组织人在桥下挖掘过,发现了 许多有价值的石桥构件,却终与《石桥铭 序》原碑失之交臂。 梁 先 生 的 第 一 个 遗 憾 ,在 1962 年 与 桥梁专家茅以升先生来赵县再次考察大 石桥时得以弥补。1953年,国务院曾划 拨30万元,对赵州桥进行大修,历时6 年,1958 年告竣,维修过程中,对石桥上 下游各15米的河道彻底清理,挖掘深度 直至河床硬土层,达三四米深,发现了历 代跌落于河中的石桥构件,其中就有隋 代始建时的栏板、望柱和桥拱石,用实物 证明了张嘉贞所说的“隋匠”切实可信。 当年,保存最完好的一块石栏板被运抵 北京。如今,这件雕刻着龙纹的石栏板就 陈列在国家博物馆。 《石桥铭序》原碑也以匪夷所思的一 种方式找到了。再度遗憾的是,梁先生已 于 1972 年 辞 世 ,不 能 亲 见 了 。 时光和梁先生开了个玩笑。梁先生 根本不可能想到,他苦苦寻找的东西,就 藏在他曾在其中小憩的关帝阁,他在其 身边陪伴了几十天,近在咫尺,却无缘看 到。 从 1933 年 梁 先 生 离 开 赵 州 桥 ,到 1972年梁先生辞世,四十年中,赵州大 石桥还算幸运,基本完好,桥头的关帝阁 却 毁 于 1946 年 的 一 场 战 火 。新 中 国 成 立 后,文物部门根据当地村民提供的线索, 在关帝阁原址,找到一些房屋构件,人们 意外发现,两个大型柱础石上,刻着张嘉 贞的《石桥铭序》。可以想象,建造关帝阁 前,《石桥铭序》原碑说不定已断为两段, 被当作弃石丢在桥旁。赵州地处华北平 原,无石料可用,为节省开支,主事人便 将断碑做了柱础石。从关帝阁建成的那 天起,《石桥铭序》原碑即被凿成两块分 别压于两根柱子之下,实际就在神龛之 上的关老爷眼前。也许关老爷冥冥中护 佑着同乡晚辈的碑刻,时隔数年后,终使 其重见天日。 现在,《石桥铭序》原碑化作柱础 石,呈圆鼓状,静静地躺在赵州桥文物 陈列室的玻璃柜内。仔细看,碑石发 白,虽被雕凿,柱础石顶平面还算完 好,文字清楚,文题为小篆,内容为楷 书。从残存碑文可知,两块柱础石上除 了刻有张嘉贞的《石桥铭序》,还刻着柳 涣的《石桥铭》和散客张彧的文字。梁 思成先生说:关帝阁可能为元末明初的 结构。如此算来,这块碑刻已被当作柱 础石使用了六七百年。 1984年,赵州桥头的关帝阁重新 建起来了,却没了原来的风采,仍是两 层,下层的门洞还在,却只是做做样子, 根本没有游人、车马通行。整个楼阁形制 小了许多,而且离桥面很远,只能说聊胜 于无。就这样的建筑,刚开始却叫赵州桥 公园瞰园阁,上层檐下是某名人的手书 牌匾“天下第一桥”。此外,还在大石桥东 五十米的水泥桥上修建了华丽的桥廊, 雕梁画栋,翘角飞檐,甚是引人注目。没 有了桥头的关帝阁,赵州桥的大格局完 全变了,算不得原汁原味。当地文物管理 部门可能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后,将瞰园 阁改回关帝阁原名,关老爷也被重新请 回来,高坐在神龛上,远远望着修葺一新 的大石桥。 变为公园一景的赵州桥,接待过许 多官员,没有一位职位超过哪怕是已遭 贬谪的张嘉贞。他是经过赵州桥最尊贵 的旅人,也是对赵州桥贡献最大的客人。 赵州桥同样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没有 哪一位的文采超过一千多年前的河东猗 氏人张嘉贞。赵州桥以前的风采不见了, 历史深处,张嘉贞还在,风尘仆仆,面容 博雅,站立在赵州桥头,好像要挽袖提 笔,书写新的《石桥记》。 赵州桥头河东人 韩振远 姿近日笔者宅在家中,闲翻方志 以度自我隔离之时光,竟从中见识 了历史上两位稷山县宰在大疫大灾 面前的情操与担当。 两千多年前,六国灭,四海一; 废分封,行县制。由秦始皇创造的这 种吏治制度,最大的特点就是一邑 之治,首决于令。正如《后汉书·百官 志》所云, “(令长)皆掌治民,显善劝 益,禁奸罚恶,理讼平贼,恤民时 务”,此皆地方首长之职责所在。县 官以抚民为职,称职为贤。苟非其 人,民受其殃;如遇其贤,民沾其福。 此应谓一语中的,有史可鉴矣!清同 治版《稷山县志》“宦绩”部分,记载 了两位受人敬重的知县事迹: 明 万 历 三 十 七 年(1610),许 州 举人张思恭担任稷山知县。他“才猷 明敏,发奸如神”,上任不久,当地遭 遇罕见大旱,禾稼歉收,民生艰难。 张思恭为此忧心挂怀,坐卧不安。他 立即向上司行文报告稷邑民情,请 求开官仓拨赈银解救灾民,甚至用 自己的俸银先行垫补救急济穷。对 无地又无业的一些“寒士”,张思恭 以助学名义,创置学田五十亩,让他 们就食度荒。 上司原给稷山分派的“加倍站 银”,县民颇有怨言。前任知县薛承 教曾就此据实向上申请减免,但没 有奏效。张思恭继续苦口婆心反复 向平阳知府黄道亨上报,稷山地瘠 民贫,不堪重负,终于获准按照山区 县垣曲的同例,豁免了此银一千两, 而且永不起征。张思恭还对那些贪 污公款侵占民物之胥役库吏,毫不 容情,从严责罚,从而使县衙政风敦 清,士民感佩不止。万历四十一年 (1614),张思恭由于勤政爱民,吏部 考绩卓优,擢升为延安府同知。 万 历 四 十 四 年(1617),大 兴 举 人刘三锡任稷山知县,此时可谓危 难之际、多事之秋。稷境天灾人祸接 踵而至,官民疲于应付,叫苦不迭。 先是从陕西流窜来一股土匪,匪首 王仲元公然揭竿称王,烧杀劫掠,百 姓惊恐难安。次年蝗蝻虫灾漫延, “食禾殆尽”,几尽绝收。 当此“旷野原萧条,深冬倍寂 寥”(刘三锡诗句)的非常时期,刘知 县处乱不惊,从容应对,一方面奏报 上峰开官仓赈救灾民,又劝各地善 士富商设厂施粥,“上下其笃以食, 饥民全活甚众”。另一方面,他以惊 人胆识和果敢手段,率兵全力迎击 土匪,终于将王仲元一干匪徒剿灭。 刘三锡还注意体察民情,排忧解难, 扶持地方恢复生产。至今,陶梁村北 枣园的那口古井传说就是刘知县当 年敢于打破贡地禁忌,支持村民破 土凿成的,村人赖此井水,浇禾溉 树,受益颇多。后任知县薛一印,也 感佩刘三锡勤政爱民之嘉风,特命 名此井为“甘棠井”。 南宋著名理学家真德秀《会长 沙十二县宰》七律诗云:“从来守令 与斯民,都是同胞一样亲。岂有脂膏 供尔禄,不思痛痒切吾身?”此语道 尽官民一体,声气相通,方为吏治佳 境这一道理。历史上的稷山,既有张 思恭、刘三锡这样爱民如子、颇有担 当和作为的好县宰,也有一些庸碌 腐朽不作为甚至贪腐成嗜、惹得天 怒人怨的昏官污吏。 岳 麓 书 社 出 版 的《曾 国 荃 全 集》,披露有一件令人发指的官场丑 闻。清光绪三年(1877)年,山西全境 遭遇历史罕见大灾荒,普通百姓饥 饿难活,甚至“析骸而炊、易子而 食”。但时任稷山知县王懋庚不仅麻 木不仁,毫无作为,而且趁火打劫, 害民肥己,劣迹斑斑,一是到任数月 即行私派捐输,让县民捐款为自己 修官府;二是把上司调配各县的救 灾麦种银两,故意不遵旨散给至贫 极苦之户,反倒散给那些无主荒地, 责令村人承种,从中冒名代领,浑水 摸鱼;三是遇有诉讼案件,不问是非 曲直,向原告和被告两头收取罚 款。时任山西巡抚曾国荃,得知消 息 ,于 光 绪 四 年(1878)十 二 月 初 二 日写了一道“特参知县疏”,上报朝 廷,奏请将稷山知县王懋庚革职查 办。七天之后,即十二月初九,慈禧 太后和光绪皇帝就下旨将王懋庚先 行革职,撤省查办。 疾风知劲草,危难看担当。唐代 杜荀鹤有诗曾云“今来县宰加朱绂, 便是生灵血染成”。像王懋庚这等职 官,在大疫大灾危难之秋,竟丧心病 狂地榨取民脂民膏,用生灵血染自 己的朱红纱帽儿,有辱官体,丧失人 伦,受到撤职查办,实在是咎由自 取,没杀头都算是轻的!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此 刻,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中,闲话古 代官场往事不胜感慨,畅谈当今党 政壮举无比振奋人心。值此国泰民 安、政通人和之盛世华年,愿各级领 导干部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守土有 责,各尽所职,上下勠力同心,攻坚 克难,为国建功,为民造福。 古时稷山县宰疫灾面前的 情操与担当 —方志闲读有感 宁水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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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化 2020年3月31日 星期二

E-mail:[email protected]文化新闻部主办

责任编辑 赵卓菁 校对 郝鹏飞

前几日,和文友专程寻访闻喜县两个市级文保单位——孙氏祠堂、张氏祀堂两座乡村祠堂。

先到桐城镇岭东村中心,参观孙氏祠堂。祠堂大门坐北向南,三开间,门上悬有木匾,阴刻行书“孙氏祠堂”。仰望梁脊板上隐约有“乾隆伍年”的字样。蹲踞门侧的石狮子,额枋上精美的门雕,还有檐下盘卧着的小石兽,看上去都是地道的

“原装”。再看那栩栩如生的卧兽,还被几根铁条箍死了,保护措施相当严密。

从隔壁医疗所的侧门进入。此祠堂整体是个布局严谨且保存完好的两进院落,历经数百年风雨沧桑,仍完好如初,堪称奇迹。

大门两侧有门洞,砖制门楣上分别阳刻有“明洁”和“静嘉”的篆书文字。

两座院落之间的垂花门古朴大气,正面悬有木匾,题额行书为“绍闻衣德”(语出《尚书》,意思是明相位、立德业以传承家族名望)。据说是孙门进士十二世孙子昶于 1696年暮春题写,背面悬匾上题有“萃涣联疏”四个行书大字。

走过垂花门,是颇为宽敞的后院,正面是三开间大殿,檐下有石柱,柱上石刻对联依稀可辨。正殿作为祠堂主体建筑,颇为考究,无论是额枋上的彩绘与木雕,还是镂空雕花窗都可谓工艺精湛。可惜殿门紧锁,只能透过窗棂一探究竟。殿里光线昏暗模糊不清,隐约看到大殿正中有一方悬匾,阳刻行书为“昭假燕宜”。

据说孙氏祠堂上个世纪先被改为农民俱乐部,后又长期当作卫生所和商店使用,所以两侧厢房的门窗经过改造,在古色古香的祠堂里显得有些刺眼,倘能修旧如旧,恢复原貌更好。

孙 氏 家 族 在 当 地 可 谓 名 门 望族,自元到民国初年,历二十九世,尤以清代文运昌盛,人才辈出,出过

1 个进士、4 个举人和两个副贡。该祠 堂 始 建 于 万 历 三 十 八 年(1610年),重 修 于 乾 隆 五 年(1740 年)。二百八十载光阴倏忽而去,孙氏祠堂保存之完好,建筑结构之坚固,令人叹为观止。

驱 车 再 去 5 公 里 开 外 的 店 头村,在村中心找到“张氏祀堂”。它始建于康熙三十二年(1693 年),嘉庆七年(1802 年)重修,现保存有格祖堂(祭祖堂)、南北厢房、东西门房、耳房等,论布局规模与建筑艺术,略逊色于孙氏祠堂。

格祖堂的横梁上有以民风民俗为主的各种彩绘,蕴含着厚重的历史文化。堂门两侧有意味隽永的长联,上联曰:肇姓自二难想当年昆仲缔造积德千载不朽;下联为:衍族具四美看今日瓜瓞绵延流泽万世无疆 (“四美”即“德孝忠义”,为张氏之家训)。祭祖堂两侧有耳房 , 门 楣 上 分 别 阳 刻 着 “ 思 敬 ”

“存诚”字样。顺利进入祭祖堂,殿堂正中赫

然矗立着名为“张氏世系”的巨型祖碑,从二世到十二世,张氏后人名号均密密麻麻镌刻其上。张氏后裔数百年开枝散叶,生生不息,最后都在家谱与眼前的祖碑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殿墙上还悬挂着张氏家规家训,可见张氏祀堂不仅是张氏后人祭祖之殿堂,更是他们忆家训传家风的课堂。

祠堂门口张贴着一张红底黑字的告示,说是祖坟那儿两通数百年的先祖古碑,前些天,碑首差点被人盗走,现在亟需加盖一座碑亭,需要大家集资兴建。看来要保护好乡间文物,应该充分发动群众,民间力量的作用不可小觑。

参天之树,必有其根 ;环山之水,必有其源。敬重祖先,慎终追远,历来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今天我们精心保护散见于乡村的祠堂,不仅仅是保护文物之需,更重要的是优秀家风与家训的传承。

闻喜乡间的两座明清祠堂■李恩虎

赵州桥大名鼎鼎,我还是个孩童时,就从当时的新闻纪录电影中,看到过赵州桥,至今记忆犹新。后来当语文教师,又从茅以升先生的《中国石拱桥》里,领略过赵州桥的风采。等真实的赵州桥出现在眼前时,我还是为这座古老桥梁的雄伟精致,气势如虹赞叹,也感到了亲切,还带有几分自豪。因为,一千多年来,赵州桥头始终守候着两位河东人。一位传播着赵州桥的美名,让这座石桥名扬天下;一位护佑着赵州桥的平安,让这座石桥完好无损。

有他们在,以河东人的身份站在赵州桥头,看游人往来,心情肯定与其他人不同。

古代,赵州或曰赵郡,今称赵县。八月的赵县天气闷热,阳光照耀在石桥之上,飞虹凌波般的卷拱、雕刻精美的护栏熠熠生辉。天空白云飘浮,岸畔杨柳摇曳。桥下,洨河水清澈碧绿,倒映出古桥的伟姿。虽难以体会“初云出月,长虹饮涧”“苍龙飞架,玉环半沉”的意境,但在桥头见到了家乡先贤,而且,他们在赵州桥一千多年的历史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那种激动、自豪,又是赵州当地人难以理解的。

赵州桥又名安济桥,当地人称大石桥。与之相对应的小石桥,建于城西冶河之上,又名永通桥。两座古老的石桥,一座建于隋,一座建于唐,都构思奇妙,巧夺天工,非天才莫能为。桥是谁建的呢?当地长期流传一首歌谣,叫《小放牛》,歌中唱:

赵州石桥什么人来修,玉石栏杆什么人留?什么人骑驴桥上走,什么人推车碾了一道沟?

赵州石桥鲁班爷来修,玉石栏杆圣人留。张果老骑驴桥上走,柴王爷推车碾了一道沟。

大石桥是鲁班爷修建,小石桥呢?在当地流传的故事中,是鲁班妹妹修的。

其实,早就有人确切地指出赵州桥是谁修的。唐开元十四年(726 年),一位唐朝文人路过定州,留下了一篇文章,开篇句即说:“赵郡洨河石桥,隋匠李春之迹也。”

这篇文章叫《石桥记》,写这篇文章的人叫张嘉贞,河东道蒲州府猗氏县(今山西省临猗县)人,一个在盛唐时期当过宰相,而且儿子、孙子都当过宰相的古代名宦。他还有个后人,叫张彦远,被誉为中国“画史之祖”。唐人称河东张家“三相盛门,四朝雅望”;唐代文学家李肇称:

“张氏嘉贞生延赏,延赏生弘靖,国朝已来,祖孙三代为相,唯此一家。”

张嘉贞是个站立于历史深处的人物,本该藏在卷帙之中,即便贵为宰相,也默默然,恂恂然,有了这篇《石桥记》,就永远站在赵州桥头,气宇轩昂,昂首挺立,从唐朝走到现在,备受世人尊重。

张嘉贞当宰相(中书令)时,正当开元盛世,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唐朝的繁荣作出了贡献。不过,在后人的印象中,来到赵州的张嘉贞却是位失意的贬谪官员。开元十一年,河东同乡、大诗人张说设下圈套,将张嘉贞拉下相位,自己当上宰相。几经周折,张嘉贞先被贬为幽州刺史,时间不长,又拜为户部尚书兼益州长史。笫二年,再贬为台州刺史。开元十四年(726 年),“代卢从愿为工部尚书、定州刺史、知北平军事”。几番贬官之后,这次算是升迁。唐玄宗难忘张嘉贞过人的才气和直率的个性,晋升官职之外,并加封河东侯。张嘉贞有了贵族身份,离京赴定州时,唐玄宗赋诗加勉,并诏命百官在长安东门外为他饯行。张嘉贞赚足了面子,一扫三年来的郁闷之气。不到三年时间里,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上上下下,南北辗转,几番调度,虽皇恩浩荡,早已身心疲惫。从京城长安一路走来,跋山涉水,风尘仆仆。在翻越太行山,经过卫州(今河南省卫辉市)时,他遇见了一位年轻人,以卫州司功参军为河北道推勾租庸兼覆囚使判官柳涣。这同样是位老乡、河东望族柳氏家族后人,又是心怀崇敬的晚辈。张嘉贞卫州小住之后,柳涣执意护送这位河东前辈去定州赴任。从卫州到定州,道路崎岖,山重水复,何止千里。途经赵州时,张嘉贞再次看到了气势如虹的赵州大石桥。两年前,被贬为幽州刺史时,他曾经路过赵州。那次,他也曾为大石桥的壮丽赞叹过,却因心情郁结,没有成文。此次北来,张嘉贞心情不错,一样任刺史,却同时兼任工部尚书,加封了象征贵族地位的河东侯,再加上玄宗皇帝赋诗,百官送行,接连几桩喜事,张嘉贞怎能不心情大好?一般论者说到张嘉贞写《石桥记》,都注意到了他的中书令和定州刺史头衔。事实是,当时,他的中书令已被罢免三年,定州刺史正在赴任途中,还没正式接手履职,写《石桥记》时,官衔只有一个,那就是工部尚书,而且刚上任不久。有这个官职,写《石桥记》是他的分内之事,由他写出来的赵州大石桥,是权威发布。

工部是做什么的呢?百度说:工部,古代中央六部(吏、兵、户、礼、刑、工)之一,掌管全国屯田、水利、土木、工程、交通运输、官办工业等,尚书为其长。

那时候,张嘉贞站在赵州桥头,身份

是主管全国桥梁建设的最高官员。当地官员陪伴在身旁,为他介绍这座前朝的大石桥。从隋朝到唐开元年间,刚刚过去一百三十多年,大石桥的建造过程还在当地口口相传,沉静,沧桑,大气磅礴,带有隋人的机智和隋朝的印记。面对如此宏伟的石桥,刚上任不久的张尚书怎能不印象深刻?

张嘉贞从桥北走上了如同弯月般的桥拱,踏着桥面青石,一步步走来,看两面护栏美轮美奂,油然而生敬意。他是个靠文采步入仕途的朝廷命官。二十多年前,因一篇替别人写的奏章,深受女皇武则天器重,由一介草民,直接步入仕途,受任八品监察御史。后来历任兵部员外郎、中书舍人、梁秦二州都督、并州长史及天兵军节度使等职。这次,从长安一路走来,怀揣满腹经纶,心情愉快,又在履职工部尚书后第一次遇到分内之事,怎能不思绪飞扬,挥毫泼墨?

一篇二百余字的《石桥记》在他的笔下诞生了。

赵郡洨河石桥,隋匠李春之迹。制造奇特,人不知其所以为。

试观乎,用石之妙,楞平碪斫,方版促郁,缄穹隆崇,豁然无楹。吁!可怪也!又详乎乂插骈坒,磨砻致密,甃百象一,仍湖灰璺,腰铁拴蹙,两涯嵌四穴:盖以杀怒水之荡突。怀山而固护焉。非夫深智远虑,莫能创是。其栏槛华柱,锤斫龙兽之状,蟠绕挐踞,睢盱翕歘,若飞若动,又足畏乎!

夫通济利涉,三才一致。故辰象昭回,天河临乎析木。鬼神幽助,海石倒乎扶桑;亦有停杯渡河,羽毛填塞,引弓击水,鳞甲攒会者,徒闻于目。目所睹者,工所难者,比于是者,莫之与京。

唐朝的笔墨随着张嘉贞的思绪,描述着隋代的石桥。隋代的石桥,随着唐朝的笔墨,从洨河之上,跃然纸间,留给了后人。

这是最早点明赵州桥修建年代和建造者姓名的文字,也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篇写桥的散文。有这篇文章,赵州桥奠定了世界第一桥的地位。

短短二百零四字,包含的信息量之大,足以为后人解读当时的赵州桥。

陪张嘉贞来赵州的河东解州人柳涣同样被大石桥感动,跃跃欲试,但面对长辈,又是以文名享誉当朝的朝廷重臣,迟迟不敢落笔。张嘉贞看出了年轻人的心思,在一旁连番鼓励。很快,柳涣的文字也写成了。

于绎工妙,冲讯灵若。架海维河,浮鼋役鹊。伊制或微,兹模盖略。析坚合异,趋涯韯壑。弢堂忽动,观龙石跃。信梁而齐奇,右启为博。北走燕冀,南池温洛,騑騑壮鎱,殷殷雷薄。携斧拖绣,骞騘视鹤。艺人恈天,财丰颂阁。斫轮见嗟,错石惟作。并同良球,人斯瞿 。

这是一篇铭文,文字奇谲,生涩古奥,与张嘉贞的文字显然不在一个层面,着墨点也不同,多从石桥的作用落笔,名为《石桥铭》。两文内容互补,正好全面描述了赵州大石桥。宋代姚铉编辑《唐文粹》一书时,将铭与序合为一体。张嘉贞的《石桥记》就成了《石桥铭序》。

张嘉贞本人就是个书法大家。其四世孙、书画史家张彦远在其大作《法书要录》中,称赞其祖:“河东公(指张嘉贞)书迹俊异,尤能大书。本传云:‘不因师法,而天姿雄劲。’”当时,张嘉贞可能是行旅匆匆,急于去定州赴任,顾不得亲笔丹书碑文,便离开了赵州。

一年后,张嘉贞在定州刺史任上,为曲阳县北岳庙撰文丹书,才用遒劲的楷书大字,展现了他的书法风采。

赵嘉贞走后,赵州刺史着人丹书、镌刻,将《石桥铭序》碑立于桥头。可惜,这座价值千金的名碑一度不见踪迹。如今立在桥头的是今人丹书的石碑。陪我们参观的赵县当地学者、八十岁高龄的贾国锁老先生指着碑文开首一段,说:“‘赵郡洨河石桥,隋匠李春之迹也。’共十三个字,字字千金,是将赵州桥定为隋代桥梁,并认定为李春所建的最早文字依据。因为这十三个字,赵州桥有了建造年代,明确了建造人。这里说到的隋匠,是大石桥建于隋代的重要证据。说隋匠李春,则

是赵州桥建造者为李春的唯一证据。虽说考证学讲究孤证不足为凭,但千百年来,人们就是按照张嘉贞的说法,认定李春就是赵州桥的建造者。河东猗氏人对赵州的贡献,功不可没。”

至于李春是谁,哪年出生的,家里还有什么人,都不重要,只需知道他是隋朝工匠,建造过一座伟大的石桥就足够了。

如今,李春铜像就立在石桥北西侧,扎方巾,着长衣,束腰带,执图纸,表情沉稳,目光深邃,望着他精心建造的大石桥,做思考状。雕塑者可能想尽量表现出李春的时代特征,以示站在基座之上的是个距今一千多年的隋代人。

但是,没有张嘉贞,谁知道李春?没有张嘉贞,谁知道李春是隋代工匠?李春是由张嘉贞写出来的石桥建造者,一经落笔,就成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工匠,是整个赵州,乃至全中国的骄傲。中国历史上,李氏是个庞大的姓氏,出过的历史人物灿若星辰,不计其数,但从赵县李氏宗亲会贴在景区的族谱可以看出,赵州李姓史上最杰出的人物,不是帝王将相,也不是文人墨客,而是隋匠李春。是张嘉贞成就了李春,使他由地位低微的工匠,成为备受后人崇拜的智者。

作为河东人,我觉得桥畔还应立着另一个人,这就是张嘉贞。

如今的赵州桥头,除张嘉贞的文字之外,再不见与张嘉贞有关的任何东西,不能不说是个遗憾。我和我的同仁来了,专程探访,寻寻觅觅之余,觉得张嘉贞好像同样站在桥头,一身官服,一脸微笑,娓娓讲述着大石桥的往事。

贾老先生谈起现存的《石桥铭序》时,提到了同样在桥头矗立数百年的河东圣贤——关羽关老爷。

从被请来的那天起,关老爷就高坐在桥头的关帝阁神龛之上,面若重枣,美髯飘拂,比当过宰相的张嘉贞更受人敬畏。把他请到这里,专门修阁供奉,是要靠他老人家的威名,保护石桥和行人安全,镇住河兽,降伏河妖。

早年的关帝阁修在桥南,正对石桥中轴线,一端压在桥南小拱之上,高两层,檐下悬挂三面牌匾,蓝底金字。东面牌匾楷书“文武圣神”,西面牌匾楷书“浩然正气”,中间牌匾行书“关帝阁”。关帝像供奉在二楼正厅。下层开门洞,北往的旅人,上石桥,要先过门洞。南去的行人,过了石桥,要通过门洞,才能走上旅途。行人从门洞下经过的那会儿,关帝关老爷就高高端坐在头顶,用忠义勇武护佑一方平安。

1933 年 11 月 ,梁 思 成 先 生 曾 来 赵县,以一个建筑大师的眼光,对赵州桥进行考察,后写成《赵州大石桥即安济桥——附:永通桥、济美桥》一文。文中提到了修在桥头的关帝阁:

在桥的南端岸上的关帝阁。阁由前后两部分合成,后部是主要部分,一座三楹殿,歇山顶,筑在坚实的砖台之上。台下的圆形门洞正跨在桥头,凡是由桥上经过的行旅全得由此穿过,由手法上看来,这部分也许是元末明初的结构。前部是上下两层楼,上层也是三楹;下层外面虽用砖墙,与后部砖台联络相称,内部却非门洞,而是三开间,以中间一间为过道,通联后部门洞,为行人必经之处。上层三楹前殿,用木楼版,卷棚悬山顶。这前部,从结构上看来,当属后代所加。正阁内关羽像,尚雄伟。前桅檐下的匾额,传说是严嵩的手笔。

梁思成先生来考察时,赵州桥因年久失修,渐积伤损,连桥下的洨河也已干涸,变为一条季节性河流。为考察大石桥,梁先生可谓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因桥在县城南五里,不方便来回奔走,梁先生白天工作疲倦时,只好在关帝阁小憩,晚上才回县城。数十天中,他经常从二层观察石桥。正是从长时间的观望中,他看出大石桥东面出现了问题:“现在自关帝阁上可以看出桥东面的中部,已经显然有向外崩倒的倾向,若不及早修葺,则更进一步了。”

考察期间,梁先生测量了赵州桥的各种数据。一千三百多年来,第一次有人用科学的方法打量赵州桥,而且形成文字公诸于世。梁先生的考察,可以说是比

对着张嘉贞的《石桥铭序》、采用科学方法进行的。比如,说到石桥大拱上的卷拱,他说:“讲这长扁的大拱上面,每端所伏的两个小卷,张嘉贞《铭》中所说的,

‘两涯嵌四穴’,真是可惊异地表现出一种极近代的进步的工程精神。”

此行,梁先生留下了两个遗憾。一是看到的石桥护栏已非隋朝原件,张嘉贞所说的“龙兽之状”,“刀法布局,都不见得出奇,为清代补葺”。二是始终没找到本该立于桥头的《石桥铭序》原碑。尽管他曾出资,组织人在桥下挖掘过,发现了许多有价值的石桥构件,却终与《石桥铭序》原碑失之交臂。

梁先生的第一个遗憾,在 1962 年与桥梁专家茅以升先生来赵县再次考察大石桥时得以弥补。1953 年,国务院曾划拨 30 万元,对赵州桥进行大修,历时 6年,1958 年告竣,维修过程中,对石桥上下游各 15 米的河道彻底清理,挖掘深度直至河床硬土层,达三四米深,发现了历代跌落于河中的石桥构件,其中就有隋代始建时的栏板、望柱和桥拱石,用实物证明了张嘉贞所说的“隋匠”切实可信。当年,保存最完好的一块石栏板被运抵北京。如今,这件雕刻着龙纹的石栏板就陈列在国家博物馆。

《石桥铭序》原碑也以匪夷所思的一种方式找到了。再度遗憾的是,梁先生已于 1972 年辞世,不能亲见了。

时光和梁先生开了个玩笑。梁先生根本不可能想到,他苦苦寻找的东西,就藏在他曾在其中小憩的关帝阁,他在其身边陪伴了几十天,近在咫尺,却无缘看到。

从 1933 年 梁 先 生 离 开 赵 州 桥 ,到1972 年梁先生辞世,四十年中,赵州大石桥还算幸运,基本完好,桥头的关帝阁却毁于 1946 年的一场战火。新中国成立后,文物部门根据当地村民提供的线索,在关帝阁原址,找到一些房屋构件,人们意外发现,两个大型柱础石上,刻着张嘉贞的《石桥铭序》。可以想象,建造关帝阁前,《石桥铭序》原碑说不定已断为两段,被当作弃石丢在桥旁。赵州地处华北平原,无石料可用,为节省开支,主事人便将断碑做了柱础石。从关帝阁建成的那天起,《石桥铭序》原碑即被凿成两块分别压于两根柱子之下,实际就在神龛之上的关老爷眼前。也许关老爷冥冥中护佑着同乡晚辈的碑刻,时隔数年后,终使其重见天日。

现在,《石桥铭序》 原碑化作柱础石,呈圆鼓状,静静地躺在赵州桥文物陈列室的玻璃柜内。仔细看,碑石发白,虽被雕凿,柱础石顶平面还算完好,文字清楚,文题为小篆,内容为楷书。从残存碑文可知,两块柱础石上除了刻有张嘉贞的 《石桥铭序》,还刻着柳涣的 《石桥铭》 和散客张彧的文字。梁思成先生说:关帝阁可能为元末明初的结构。如此算来,这块碑刻已被当作柱础石使用了六七百年。

1984 年,赵州桥头的关帝阁重新建起来了,却没了原来的风采,仍是两层,下层的门洞还在,却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有游人、车马通行。整个楼阁形制小了许多,而且离桥面很远,只能说聊胜于无。就这样的建筑,刚开始却叫赵州桥公园瞰园阁,上层檐下是某名人的手书牌匾“天下第一桥”。此外,还在大石桥东五十米的水泥桥上修建了华丽的桥廊,雕梁画栋,翘角飞檐,甚是引人注目。没有了桥头的关帝阁,赵州桥的大格局完全变了,算不得原汁原味。当地文物管理部门可能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后,将瞰园阁改回关帝阁原名,关老爷也被重新请回来,高坐在神龛上,远远望着修葺一新的大石桥。

变为公园一景的赵州桥,接待过许多官员,没有一位职位超过哪怕是已遭贬谪的张嘉贞。他是经过赵州桥最尊贵的旅人,也是对赵州桥贡献最大的客人。赵州桥同样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没有哪一位的文采超过一千多年前的河东猗氏人张嘉贞。赵州桥以前的风采不见了,历史深处,张嘉贞还在,风尘仆仆,面容博雅,站立在赵州桥头,好像要挽袖提笔,书写新的《石桥记》。

赵州桥头河东人■韩振远

赵州桥英姿

近日笔者宅在家中,闲翻方志以度自我隔离之时光,竟从中见识了历史上两位稷山县宰在大疫大灾面前的情操与担当。

两千多年前,六国灭,四海一;废分封,行县制。由秦始皇创造的这种吏治制度,最大的特点就是一邑之治,首决于令。正如《后汉书·百官志》所云,“(令长)皆掌治民,显善劝益 ,禁 奸 罚 恶 ,理 讼 平 贼 ,恤 民 时务”,此皆地方首长之职责所在。县官以抚民为职,称职为贤。苟非其人,民受其殃;如遇其贤,民沾其福。此应谓一语中的,有史可鉴矣!清同治版《稷山县志》“宦绩”部分,记载了两位受人敬重的知县事迹:

明万历三十七年(1610),许州举人张思恭担任稷山知县。他“才猷明敏,发奸如神”,上任不久,当地遭遇罕见大旱,禾稼歉收,民生艰难。张思恭为此忧心挂怀,坐卧不安。他立即向上司行文报告稷邑民情,请求开官仓拨赈银解救灾民,甚至用自己的俸银先行垫补救急济穷。对无地又无业的一些“寒士”,张思恭以助学名义,创置学田五十亩,让他们就食度荒。

上司原给稷山分派的“加倍站银”,县民颇有怨言。前任知县薛承教曾就此据实向上申请减免,但没有奏效。张思恭继续苦口婆心反复向平阳知府黄道亨上报,稷山地瘠民贫,不堪重负,终于获准按照山区县垣曲的同例,豁免了此银一千两,而且永不起征。张思恭还对那些贪污公款侵占民物之胥役库吏,毫不容情,从严责罚,从而使县衙政风敦清,士民感佩不止。万历四十一年

(1614),张思恭由于勤政爱民,吏部考绩卓优,擢升为延安府同知。

万历四十四年(1617),大兴举人刘三锡任稷山知县,此时可谓危难之际、多事之秋。稷境天灾人祸接踵而至,官民疲于应付,叫苦不迭。先是从陕西流窜来一股土匪,匪首王仲元公然揭竿称王,烧杀劫掠,百姓惊恐难安。次年蝗蝻虫灾漫延,

“食禾殆尽”,几尽绝收。当此“旷野原萧条,深冬倍寂

寥”(刘三锡诗句)的非常时期,刘知县处乱不惊,从容应对,一方面奏报上峰开官仓赈救灾民,又劝各地善士富商设厂施粥,“上下其笃以食,饥民全活甚众”。另一方面,他以惊人胆识和果敢手段,率兵全力迎击土匪,终于将王仲元一干匪徒剿灭。

刘三锡还注意体察民情,排忧解难,扶持地方恢复生产。至今,陶梁村北枣园的那口古井传说就是刘知县当年敢于打破贡地禁忌,支持村民破土凿成的,村人赖此井水,浇禾溉树,受益颇多。后任知县薛一印,也感佩刘三锡勤政爱民之嘉风,特命名此井为“甘棠井”。

南宋著名理学家真德秀《会长沙十二县宰》七律诗云:“从来守令与斯民,都是同胞一样亲。岂有脂膏供尔禄,不思痛痒切吾身?”此语道尽官民一体,声气相通,方为吏治佳境这一道理。历史上的稷山,既有张思恭、刘三锡这样爱民如子、颇有担当和作为的好县宰,也有一些庸碌腐朽不作为甚至贪腐成嗜、惹得天怒人怨的昏官污吏。

岳 麓 书 社 出 版 的《曾 国 荃 全集》,披露有一件令人发指的官场丑闻。清光绪三年(1877)年,山西全境遭遇历史罕见大灾荒,普通百姓饥饿 难 活 ,甚 至“ 析 骸 而 炊 、易 子 而食”。但时任稷山知县王懋庚不仅麻木不仁,毫无作为,而且趁火打劫,害民肥己,劣迹斑斑,一是到任数月即行私派捐输,让县民捐款为自己修官府;二是把上司调配各县的救灾麦种银两,故意不遵旨散给至贫极苦之户,反倒散给那些无主荒地,责令村人承种,从中冒名代领,浑水摸鱼;三是遇有诉讼案件,不问是非曲 直 ,向 原 告 和 被 告 两 头 收 取 罚款。时任山西巡抚曾国荃,得知消息,于光绪四年(1878)十二月初二日写了一道“特参知县疏”,上报朝廷,奏请将稷山知县王懋庚革职查办。七天之后,即十二月初九,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就下旨将王懋庚先行革职,撤省查办。

疾风知劲草,危难看担当。唐代杜荀鹤有诗曾云“今来县宰加朱绂,便是生灵血染成”。像王懋庚这等职官,在大疫大灾危难之秋,竟丧心病狂地榨取民脂民膏,用生灵血染自己的朱红纱帽儿,有辱官体,丧失人伦,受到撤职查办,实在是咎由自取,没杀头都算是轻的!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此刻,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中,闲话古代官场往事不胜感慨,畅谈当今党政壮举无比振奋人心。值此国泰民安、政通人和之盛世华年,愿各级领导干部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守土有责,各尽所职,上下勠力同心,攻坚克难,为国建功,为民造福。

古时稷山县宰疫灾面前的情操与担当

——方志闲读有感■宁水龙